讨论电视剧《装台》就是在讨论生活本身,而讨论生活可以有多种视角。
因为每个人眼中都有自己的生活,有的光鲜亮丽,有的暗淡失神。
《装台》便为这些视角,提供了展示的“舞台”,是为“装台”。
电视剧《装台》以一个相当特殊的行当,呈现了当代中国流动的都市景观,而其中暗含的是一个民族趋富的变化,以及其中不变的生活本身,如善意、质朴、勤勉和对美的追求。
正因为它是当代中国的缩影,所以它与每一个人的生活都密切相关。
你可以说它“典型”,说“每一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顺子”,但你不得不承认,它展示了多种生活本该有的样子,而每一次观看都能对自己产生不同的启发。
这恰也意味着生活是流动的。
尚处拼搏阶段的人,能看到“下苦”的西北汉子的坚韧,而产生共情;生活稍上一台阶的人,能看到他们的隐忍而产生同理。
这种丰富的生活自身释放出来的内涵,在这部电视剧里,与当代中国至少有三种关联。
#现实主义:从聚焦到流动
第一种关联,是我们怎么理解现实主义。
进入2014年前后,“现实主义”成为当代中国叙事艺术的重要关键词。
作为影视题材,现实主义需要面对来自两方面的竞争:一是人们对《流浪地球》这类科幻大作抱有期待,二是从《花千骨》到《君九龄》的古装玄幻始终占有较大市场。
因此,现实主义很容易就转化为“爽剧”模式,把目光聚焦在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并非“现实”本身的都市空间。
《你微笑时很美》《你好火焰蓝》《完美关系》等等以现实为表现对象的电视剧,都体现出一种片面的“聚焦”视角。
在剧中,现实仿佛就是北上广深的写字楼,就是男女主角没有深刻纠葛与生活羁绊的彼此爱恋。
相比虚幻题材的丰富,“现实”被单向化了。这显然不是生活,而是生活的美化与幻化。
《装台》一改这种只有聚焦,没有流动的影视表达,用高度凝练的镜头,把生活的本真一面呈现在了荧幕之上。
与近年来常见的“爽剧”不同,《装台》的现实主义风格是切近观众的。
它没有离开都市,因为都市是当代中国的象征;它也没有背弃乡村,因为乡村是当代中国的底色。
它把城市与乡村结合起来,用“城中村”这一特殊的生存空间作为“舞台”,为影视提供了一种城乡一体化的生活想象。
在这大都市的城中村里,生活是流动的。
顺子骑着三轮车,一路与人打招呼,七拐八绕进入了自己家中——那里藏有他偶遇的妻子,那里也是每个人生活的核心。
这种流动的视角,拓宽了现实主义的表意视野,也使一个时代得到全面书写
# 乡愁精神:从在地到跨地
在顺子拐入城中村的途中,镜头变得紧凑起来。
来自陕西的种种美食、方言、城墙,还有挂在顺子家中显得有些不太协调的秦腔脸谱,都在一一展示着生活在地的细节。
这种细节可以归纳为“乡愁精神”。
《装台》洋溢着浓郁的陕西风格,却不仅吸引陕西观众,而使全国观众都看得不亦乐乎,正说明了流动都市中从在地到跨地的“乡愁”,已然具有了全球化的特征。
本该维系在某个地点、某种细节之上的“思乡之情”,在中国日渐趋富的进程中,也变得流动了起来。
蔡素芬是顺子偶遇的妻子,她的身世在剧中始终没有完整呈现。
从呈现的部分看,“在地”本身是一种束缚与羁绊。人言可畏的市井生活,无论城乡,都并非是充满诗意的“故土”,而是一个需要被不断跨越的精神牢笼。
《装台》就是把这种新的“故乡”,一个出现在荧幕之上的,充满地域(异域)风情的世界,于互联网时代的观众面前打开了。
就连俄罗斯姑娘,都可以在西北城市里排队站着领腊牛肉夹馍,“乡愁”还有什么是不能跨越的呢?
而唯有不断跨越既有的故乡之情,才能在全球化时代里生成真正的乡愁情感。
一如蔡素芬最终回到顺子身边,它是一种团圆的传统叙事表达,更是一种对流动乡愁的圆满阐释。
#个体层面 从劳动到富裕
流动的是都市景观,而作为其载体的却是一个个具体的人物形象。
在《装台》里,每一个人都很努力地生活着,因为他们都具有对生活美好的理解与想象。
大雀儿早饭从不花钱,就着辣椒用馍馍填饱肚子,甚至最终客死他乡,但他为女儿拼死拼活的奋斗中,其实暗含着生活本身的坚韧与希望。
这种希望是压在纸背的,是几千年来没有变更过的,那就是通过勤勉劳动便能产生富裕,产生幸福。
在多数的都市剧里,富裕是天然的背景,衣着靓丽的青年男女出入商场,仿佛是生而既有之事。
这固然是进入新时代之后的中国现实,但这现实是由更为广阔的一个个个体在艰苦劳动之中创造出来的。
《装台》写的就是进入新时代之后的中国,但它表现的是一种趋向共同富裕过程中的个体生活。
这一个个个体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就如墩墩要娶媳妇那般淳朴而简单。
他们努力地搬运器材,装灯上梁,为的就是换来一句“咱自己有家”,以及这句话之后的人的尊严。
在《装台》里,尊严来之不易,它实实在在地表现了在当代中国,人于劳动过程中的流动之艰。
可唯有流动,才能创造新的城乡。
就像片末,城中村又一次传来将要拆迁的消息。
这是一个时代的拓展,而装台的人及其生活本身却是依然。